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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渐渐止了,空气中弥漫着咸咸的水汽,这是裹挟了百里外东海海风的缘故。

甲板上横七竖八躺着黑衣人的尸体。

所有的兵荒马乱终于沉寂在淮水汹涌的波涛中,只有画舫上挂的灯笼照映出,这里曾血雨腥风。

易卿颜还是第一次见识皇甫容玦真正的实力,就算氓奴这样的大杀器,也不一定能拿下他。

他一身青灰长袍全是深浅不一的血污,易卿颜急忙上前,“你可有受伤?”

他回转身,摇了摇头,温热的手牵住她的,易卿颜的那只伤臂还在流血。

皇甫容玦漆黑的眸子又暗了几分,他取下自己的发带,将它缠绕在那只伤臂上。

“忍着。”

回到船厅,几名身上挂了彩的仆从正在收殓尸体。

易卿颜询问的眼神望向皇甫容玦。

“你的人?”

皇甫容玦点头默认。

去往赤羽路途遥远,走水路更稳妥,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这艘画舫是他吩咐冥九连夜进城安排的,没想到刚上船就出了这样的岔子。

有仆从上前,“主子,这人欲跳水逃遁,定和那些杀手脱不了干系。”

廊柱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婢女被绑成了粽子,正是方才领易卿颜上楼的女子。

易卿颜寒冰似的眸子直刺她。

“你是什么人?”

那女人耷拉下眼皮,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的模样。

易卿颜挑眉,“你不说,别以为我没办法撬开你的嘴。我带的药可不少,总有一款适合你。到时要死要活,可别说我没给过你机会。”

闻言,那人猛睁眼,抬头望向易卿颜,有恃无恐地嘲笑。

这一笑,她算是看出来了,还是个硬茬。

易卿颜伤了胳膊,心情本就不好,被她一刺激心里更不爽了。

“来个人,帮我去取一下房里的包袱。”

这架势,今日不从这女子嘴里套出点话来,是过不去了。

一旁的皇甫容玦无奈叹了口气,拽住易卿颜,“这些事自有人会处理,你跟我走。”

这一拽,牵扯到了伤口,易卿颜忍着痛,“我还没问完呢。”

这波人武功路数和宴七百派来的杀手明显不同,易卿颜实在想不明白,她怎么平白无故多了这么些仇家。

或许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她。

皇甫容玦的注意力全在她身上,根本不在意能不能挖出身后之人。

见她表情不自然,意识到自己刚才鲁莽弄伤了她,他立马松开手,转而大臂一伸,直接将人抱起。

“唉,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我长了腿,自己能走。”

当着那么多人面,易卿颜脸皮再厚也挂不住。

“别乱动,老实待着。你手上的伤需要包扎,我先送你回房。”皇甫容玦双眸透着不容置疑。

易卿颜本要推他,一扯又扯到伤处,疼得浑身肌肉绷紧。

她咬着牙,“我伤的是胳膊又不是腿,用不着你抱,还不快放我下来。”

皇甫容玦一双眼黑不见底,低头对上她的眸子,仿佛多说一句,他就要用嘴来堵住她的。

他霸道又一根筋,没什么他做不出来,易卿颜立时安静如鹌鹑。

皇甫容玦抱她上楼,径直拐向左侧走廊。

易卿颜扯了扯他的衣领,“走错了,我房间在另一头。”

皇甫容玦神情不变,语气冷冷,“你想跟那些杀手的尸体过夜?”

方才被皇甫容玦宰杀的黑衣人尸身还躺在那,没来得及清理。

易卿颜缩了缩脖子,“倒不是那个意思。你带我去哪?”

第一次见人受了伤还这么聒噪,皇甫容玦低头靠近怀里的人。

温热的气息喷薄在人脸上,易卿颜莫名有些热,缩头缩脑将自己蜷成一个球,再不敢多言。

连廊尽头的屋子,门眉上写着“欢喜阁”。

皇甫容玦踢开房门,大步跨了进去。

这间房比易卿颜住的那间大了许多,分了内外室。内室很宽敞,屏风隔了盥洗更衣的小间。临窗放着一张软榻,和正中的黄梨木床遥遥相对。

皇甫容玦不由分说将易卿颜安置在床上。

“今晚,你就在这里歇息。”

黄梨木床很大,月白的床幔垂下来,高端大气不似风尘,和皇甫容玦王府睡房里的床榻相似。

她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是皇甫容玦的住处,条件反射坐起身。

“躺着别动。”

他那张冷脸,跟欠了他一条命似的,易卿颜无法,只得悻悻躺回去。

“我说你,能不能多笑笑,这张冷脸怵人。我看着都怕,哪还有姑娘敢靠近你。”

皇甫容玦不理会她的插科打诨。

“伸手。”

易卿颜的一只袖子被鲜血浸透,透过割裂的破洞能看见红白血肉,十分可怖。

她遮挡着胳膊,“一点小伤,用不着这么兴师动众。只不过看起来吓人,其实就是皮外伤。我自己能处理,你先去忙你的吧。”

皇甫容玦目光一凛,眼神要杀人,“伸手。”

易卿颜无奈,只得乖乖伸出胳膊。

一只全是血污的袖子被剪了下来。白皙的手臂上,趴着一条狰狞的伤口。三寸长,翻着皮瓣,露出割裂的肌理。

他眯了眯眼,满脸阴沉,不知是在生她的气还是生自己的气。但气归气,下手的动作反倒轻了几分。

瞧他似乎有些自责,易卿颜打趣道:“这点小伤,还没等你处理,自己就先愈合了。看你这表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手断了呢。”

“别说话。”皇甫容玦取出几块棉布将手臂上的血污擦净。

这小心翼翼,生怕扯到她伤口的样子,让她心头微暖。

皇甫容玦见她老神在在,丝毫没将伤挂心上,不由有些生气,“叫你待在我身后,为何不听?是不信我能护住你?”

易卿颜努努嘴,本想反驳,但一想到他为了保全她,才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杀手面前,硬生生把话咽了下去。

半天才道:“我生来就是自己护自己,我不需要别人护我。”

皇甫容玦举着药瓶的手一顿,幽深的眸子盯着看了良久。

面前只是一个十几岁小姑娘,说的话却仿佛历经了诸多磨难。

九年前才五岁的她就能帮他清除寒毒,她岂会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但无论她是谁,需不需要他,这辈子到死他都会护着她。

他不由放缓语气,“敷药会痛,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