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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日夜疾驰,披星戴月,领着一队轻骑赶到京城的平西大将军。

天光乍白,太阳还未升起,身披铠甲的男人来不及休整,便匆忙忙进宫面圣。

这时的宫门已开,大步流星走在宽敞大道的大将军,身披的胄甲闪烁冰冷的光辉。

北地人身形硕大魁梧,连夜赶路疾驰而来的男人同样如此。

平西将军圣眷正浓,当年投身军营,籍籍无名小兵做起,一路拼死搏杀,领兵大败北方戎族。

出了几十年窝囊气的先帝大喜,即刻着人入京,加官进爵。

赐下镇国将军爵位,因他镇守西北,百姓更习惯唤他为平西将军。

“微臣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人扶到案边入座的男人,抬抬手臂。

“不必多礼,快入座吧。”

桌案的下首边早早准备了椅凳,男人听罢,磕头谢恩之后,这才立起身来,坐上了一旁的椅子。

“上回见爱卿还是三年以前,登基大典,当真时光飞逝,岁月如梭。”

坐在下首的男人,握拳叩首,放下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

披星戴月的赶路,男人刚硬的脸上长满了胡茬,只露一双眼,目光炯炯,分外有神。

“当年登基大典过后,匆匆拜别陛下,如今的确三年有余。”

焱帝一双威仪凤眼,眼瞧着下首拥兵自重的平西大将军。

严家30万大军,镇守西北边境,抵御赤狄,浑戎两族虎视眈眈的入侵者。

相比那些养尊处优,自视甚高还喜欢仗着家族身份指点朝堂的世家大族。

作为上位者,他还是更喜欢平民出身一路拼搏的平西大将。

心里这么想,面上却是喜恶不露。

两人聊了几句,谈论的话云里雾里的试探,严奕君沉稳接住。

严奕君在皇宫待了半天,用了焱帝赐下的御膳。

直至下午,金乌西坠,这才匆匆赶到了将军府。

将军府内,正在厢房修整的军师听见管家前来汇报。

整整衣衫,匆匆忙便赶去了书房,步履飞快地踏进房门。

“将军安好。”

匆匆行完一礼,李纨起身,迫不及待的相问。

“陛下毫无预兆召将军回京,可是为了筹备……”

话未说完,便被上头的人抬手打断。

他看了看面带喜色的军师,不言不语地点头,确定了李纨心中渴盼已久的猜测。

身着文人袍服的男人眸子一亮,天知道,为了等待这个机会,他们隐忍蛰伏了多年。

晋朝与其他朝代并无不同,皇权至高无上。

但在这至高无上的背后,真正隐于背后操控权力的影子,在世家。

世家大族锁死了普通人上升的渠道,所有的普通百姓,永远只能是草民。

只有寥寥几位能够突破重重封锁,登上高位。

他们所要付出的,比世家子弟要艰难千倍万倍。

李纨的身份比严奕君还好一些,他出生在并州寒门的耕读世家,侥幸识得些文字。

这才有机会得到上峰的赏识,入了将军帐下,做了军师。

他心知自己的主公有鸿鹄之志,只是如今世家横行,豪强当道。

而那些世家贵族最是看不上他们这些从北地出来的官员,戏称他们为蛮子野兽。

瞧不起他们粗鲁的举动,听不懂他们的京话。

鄙视他们的语言,称他们的语言为蛮语。

简直是里里外外,全方位蔑视。

而如今,改变的机遇终于到来。

自月前得到焱帝诏令,严奕君结合当今朝堂局势,不难猜出,陛下招他所为何事。

抿了抿桌上的茶水,棱角分明的面庞,眼里一闪而过的深沉。

一饮而尽杯盏中的茶水,放下杯子。

“若是我猜的不错,陛下不日便会宣我进宫。”

李纨想了想。

“小殿下!”

男人不语地点头,若有所思的面庞。

焱帝登基以后,清算兄弟子侄毫不留情。

他们远在并州也非闭塞耳目,帝王病弱,病情日益加重,膝下无子,国祚不稳。

按照他们当时的猜测,焱帝膝下无子传承皇位,必须要从宗室中选出一位。

血缘稍近的都被他屠戮殆尽,要选也只能从远一些的宗室选拔嗣子。

哪知先帝冷宫藏着位小皇子。

“我听说小皇子年龄不大,焱帝接出冷宫之后,保护的很好,并未显于人前。”

放下茶盏的男人突然起身。

“陛下的身体耽搁不久了,想必过不了多久,便会昭告天下,封他为皇太弟,到时~”

恐怕又是一番翻云覆雨。

“皇兄,”

坐在龙床边,转身捧过漆盘上的一小碗药,望着碗里黑乎乎的药,一股子莫名的苦味扑面而来。

转头转到一半,眼珠子转转,他扬眸对身后的黄山吩咐道。

“去拿些蜜饯过来。”

端着托盘,随侍身后的黄山,看了看倚在床榻咳嗽的焱帝。

男人面色苍白,手抵在唇边咳嗽。

好不容易停歇,嘴角却是微微上扬。

看向榻边鼓着腮帮子吹药的小殿下,眼里罕见的温度。

似是感觉一旁看过来的目光,收敛温度的眼神,下一秒,淬冰一样地看过来。

不敢与之对视,床上人眼珠转动的瞬间,太监总管匆匆低头避过。

勉强止住心里的惊骇,躬身退下的他,出了内室,缓和了许久,才敢抬头。

心惊胆战,无意识抹抹额间,刚放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袖子口洇湿的汗水。

虚无的目光落在袖口许久不曾转移。

伺候完皇兄喝药,捻了一颗蜜饯,不由分说地塞人家嘴里,床上病痛缠身的男人很是放纵。

“皇兄的病……咳咳咳……你也知道……咳咳咳。”

刚喝完药,咳嗽声抑制不住,说话声被咳嗽声拖的半半拉拉。

就这么一句话,像是临终遗言,听进耳里,鼻头一酸的云昭险些落下泪来。

这一辈子,真心疼他的人不多,短短十几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能让他感受到善意的,除了已逝的母亲,就只有露珠儿,后来又多了皇兄。

皇兄待他很好,他也很珍惜,很珍重这一份好,所以他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说话。

“云家的东西,哪里容得旁人觊觎,哥哥把它留给你,把后路都给你安排好。”

抽抽噎噎,吸溜鼻子,红着兔子眼,鼻头也很红,看着很不争气的弟弟。

咳嗽的男人十分无奈地清了清嗓子。

他怀疑自己铺再多后路,留再多后手都没用。

他很无奈地退了一步。

“我离开之前,主持你大婚。”

拍了拍红眼兔单薄的肩膀,皱紧眉头的焱帝被清晰地映在他弟弟那双猛然瞪大的眼里。

更像兔子了,还是哭唧唧的兔子。

陷入沉思的人,看见了,却不在乎。

他心想,这一代不行,赶紧生下一代,虽然以他的身体状况可能看不见下一代了,不过没关系。

强撑着身体的焱帝觉得自己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