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说你的丈夫是个军人?”金慧婉示意苏宁坐下说话。
“对,他现在在军校进修。”苏宁坐在椅子上回答。
“能聊一聊吗?”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金慧婉第一次有了想聊天的欲望。
“可以啊,你想聊些什么?”苏宁为她往上拉了拉被子。
“就说说你们的...家...”金慧婉说家这个词的时候,稍微停顿了一下。
苏宁想了一下,就讲了卫昭为什么收养了战友的孩子,讲了她们是为什么来的北京,又挑着几个孩子的一些趣事分享给金慧婉听。
金慧婉边听边点头,听到孩子们的趣事,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爱人也是个军人。”金慧婉第一次向陌生人倾吐自己的过往。
金慧婉带着故事的声音在房间里慢慢流淌。
金慧婉读书的时候,有个志同道合的爱人,两人约好一起出国去留学。
谁料,后来战争开始,爱人报名参了军。
金慧婉觉得爱人失信自己,当时很生气,就留下一封书信,说她在国外等他去接她。
她一直等啊等啊,等到头发都白了,她实在等不下去了。
回来才发现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爱人参军不幸战死,书信都没有留下一封。
而金慧婉的亲人,因为家族出身,再加上她在海外的原因,所有的亲人被批斗的批斗,下乡的下乡,最后都没有人熬过来。
年轻的时候因为意气远走他乡,等年老时回来一看,家里已经没人了。
国家虽然后来将占有的财产全部都归还了回来,但是她的心已经冷了。
过往不过是孤灯一盏,归处不过是黄土一捧。
金慧婉拭去眼角流下的眼泪,笑着说:“说起来,最初我对你误会很深。”
苏宁一头问号,她擦干眼泪,望向金慧婉。
“本来那天我想着过来道谢的,却看见你倚门而坐,边望着门外,我还以为你是那种人...”
金慧婉不好意思的看着苏宁。
那种人?哪种人?苏宁脑袋飞速的转动,纳尼,不会是她想的那种吧?
她惊讶的瞪大眼睛看着金慧婉。
“真不是我故意误会,因为你那两天都坐在门口,所以我才....”金慧婉觉得有点说不下去了。
苏宁忍不住捂着嘴,低声的笑。
“我这女儿和她弟弟卫礼从小一块长大。卫礼拜了个老师,那两天去学习去了,她无聊就天天蹲门槛等。
我又担心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将她弄丢了,只有陪着她一起等。”
苏宁边说边笑,金慧婉听完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非常对不起,真是误会了,要不是起先琉璃告诉我你们的情况,说不定还要继续误会。”
苏宁这才明白老人为啥态度大转变。
“歇了吧,你身体不好,早点休息,回头我们再聊。”
苏宁看见老太太一脸倦意,将靠枕拿走,扶着金慧婉躺下来。
半夜,苏宁听见老太太不停的说,“不要走,不要走,不要丢下我...”
她急忙爬起来一摸,脑袋好烫,果然又发烧了。
她将酒倒进碗里,用干净的帕子,给老人擦额头、脖子,又将衣服、裤子卷起来,擦腋下,大腿根部,反反复复的擦拭,
看见温度降下来了就给盖上被子,后续温度升上来后,又开始轮着擦一遍。
中途,她还倒水喂金慧婉吃了一次药。
临近天色发白,金慧婉的温度终于平稳,不再反复发烧。
金慧婉是被琉璃起床的动静弄醒的,琉璃急着要小解,她低声告诉她厕所的位置,让她注意安全。
她看着琉璃出门,又低头看了看趴在床边睡得正香的苏宁,眼底下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她若有所思的看着苏宁,想起琉璃说,她们一家都是炮灰组成的。
她不理解什么是炮灰,琉璃就给她解释,炮灰就是本应该死去的人。
她想,她不是也是本应该死去的人吗?
她的亲人全死了,她的爱人也死了,按道理说,如果不是琉璃,估计她也死了吧?
她又想起,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总是悄悄在她的门外偷看。
哪怕她板着脸拉开门赶她走,她就笑嘻嘻的说,老奶奶你真漂亮!
有时候她闲来无聊,弹几曲钢琴,她就在门外听,还告诉她,真是人间仙乐...
可能是她太孤独,孤独到不忍心拒绝一个夸赞自己的人,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啥也不懂的小丫头。
再后来,她就不再赶她走,小丫头就大胆的跑进来。
对着堂屋里的字画,大言不惭的进行品评,说是鬼画符。
她来了兴趣,非要教她,如何鬼画符,小丫头就一脸惊恐。
后来她知道小丫头的名字叫琉璃,妈妈叫苏宁。
琉璃在她这里每次都不会待太久,她说没有和妈妈说,妈妈会担心。
她由着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图的就是多一个陪伴的人,让她不至于觉得自己枯槁如朽木。
可能晚上睡觉着凉了,早上她就有点头晕,她以为是没有睡好的缘故,就没有起来。
还好,琉璃跑来耍,看她半天没有出门,进来瞧了一眼,要不然,她发烧丢了性命也无人知晓。
她将床边的毯子轻轻的搭在苏宁的背上。
苏宁觉得自己手臂发麻了,准备换个姿势休息,忽然一下惊醒了。
她看见床上已经空无一人,她放好从背上滑下来的毯子,走到门口,就看见女儿一脸抗拒的被金慧婉握着小手在院子里画画。
“妈妈!”琉璃像看见救星一样的飞奔过来扑在苏宁怀里。
“你醒了?”金慧婉放下手中的笔。
“我做点饭吃,一会卫生员要来给您输液。”苏宁不好意思的摸了一下鬓角。
“还是熬点粥吧,炒点小菜。”金慧婉觉得昨天的粥很好喝。
“琉璃,来奶奶这里。”琉璃不情愿的走过去。
“走,奶奶教你弹钢琴。”金慧婉低声说,琉璃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
“去不去?要不我要反悔了。”金慧婉逗她,琉璃急忙拉着她进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