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于优厚的薪酬福利表面上留住了人，但是易形成安于现状、不思进取的风气，不利形成生活简朴、清正廉洁的作风……你看，说了不能用口语化的表达。”
羊垒对幸幸修改了不知道多少次后的论文依然不太满意。
“口语化？老师，请问怎样算是口语化？”幸幸也算是服了，每次都说这个问题，但从来没有讲清楚怎样才是口语化。
“不能用成语，论文里的表达不能掺杂个人情感，要用中性的、学术性的词语。”
“可是我看很多论文里都有成语啊。”幸幸感到十分疑惑，成语怎么就是口语化了呢？成语不应该更偏向书面化吗？
“不行。”
“……好吧，我回去再好好修改。只是这方面的知识没有接触过，可能很难达到您的期望值。”东拼西凑写了八千字，她还是不知道什么“基层公务员流失”研究的到底是什么。
羊垒突然偏过头盯着幸幸，“我觉得你写不好是态度问题。”
幸幸只觉得一口气突然堵在心口，想说话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有多少个假期，她为了写这篇论文推掉了室友的邀约以致大家觉得她很忙再也不邀请她，有多少个夜晚，为了修改论文熬到深夜，她人生中第一次熬夜竟是为了这篇论文。她十分听话地看了六十篇相关论文，去弄懂什么是“基层公务员流失”，不敢复制一句，全部一个字一个字地箍着脑袋敲出来，对羊垒每次的修改意见不管多么刁钻都乖乖回去改。她只觉得，考试都没有写这个论文时认真！她怎么就是态度不好了？
“行了，回去吧。”羊垒不甚在意地回过头继续看向电脑屏幕。
幸幸艰难地挤出一个“好”，却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哽咽的，不想再多说什么，她转身就走，微微抬起头。
可以批评她写的东西，但请给努力一点尊重好吗？当你呕心沥血写的论文，却等来了一句轻飘飘的“态度不好”时，是真的心灰意冷，寒心到了极点，哀而愤、意难平，只想宣泄，她向来是一个对任何事情都付出百分之二百认真的人，曾经苏老师说她“什么事情都太过认真”，李老师说她“为人执着”，从来没有人说过她有态度问题。
让一个厨师去修铁路，他把厨房里的活儿暂时搁下，以饱满的热情负责的态度认真投入修铁路的工作，但毕竟“专业不对口”，他自然修不好。当然修多几次，吸取多一些经验，厨师也不是不可能把铁路修好，困难总会对努力认真的人作出让步，但是你说他“修不好是态度问题”，便会将他所有的热情打进了冰窖，再可能的也会变成不可能了。厨师可能会说：“行！是我态度不够认真！铁路本来就不由我来修，你让我帮忙我便来了，既然嫌我态度不好就别用我了，我还做我的厨师去，你该去找修铁路的人，叫我作甚！”你可能会感到不屑，不就是一句话么？用得着负气离开吗？一句话，也可能会造成深重的精神创伤！全力以赴做一件事情，但没有做好，其实是正常现象，每个人的能力有限、天赋有别，但请给别人的努力一点尊重！即使看不到别人努力的痕迹，也不要主观地妄下定论，把别人的汗水往地上踩。
走回宿舍的路上，幸幸的心里膨胀着从未有过的愤怒压抑，脸上充血，感到整个人都要炸裂。回到宿舍坐下的那一刻，所有的气泄了，只剩下委屈的泪水滚滚而落。羊垒屡屡强调不要告诉郑文洁，每次办公室无人时才说论文的事情，那直接告诉郑老师算了，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这论文根本不是学校的什么基金项目，是帮人代写，学术不端！为了正义，无论受到怎样的报复她都不在意，名利如浮云，拿五四评优要挟？她本来就没在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