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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大哥。”

二人杯盏相碰,仰头一饮而尽。

“阿弟,眼下这般,倒让我想起了你高中状元的那一夜,”宋澈唇角微勾,再次提壶把酒满上,笑道,“我记得,那一回似乎也是在你院中,我们兄弟二人也是这般月下对饮,喝了个酩酊大醉。”

宋珩闻言垂下了眸子,心里默默想着,其实,只有大哥你一人酩酊大醉了而已。那时,他清醒得很,是以在听见宋澈那句似自苦似不甘的喃喃低语后,他做出了奔赴夔州的重要决定,他的人生轨迹也自此改变。

不过,既然大哥提起了那夜,那他便顺着这一切故事的开端开始说罢。

“确实很像,”宋珩笑了笑,目光里也露出回忆之色,抿唇道,“在我印象里,大哥并不喜饮酒,也不擅饮酒,长这么大,大哥总共就主动找我喝过两回,一回是那年金榜题名时,再就是此刻。”宋珩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淡了些,抬眸看着宋澈道,“不过……不知大哥可还记得,那年酒后,大哥曾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宋澈抬眸望向宋珩,眼中清明澄澈,并无隐瞒躲闪之色,笑着道,“你知道的,我酒量并不好,哪里还能记得酒后说的话。”

宋珩摩挲着酒杯边沿,垂眸顿了片刻,复抬起眼睛看向宋澈道:“大哥那时曾说,我一出生,便拥有了许多旁人无论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东西,既生瑜……何生亮。”

此话一出,宋澈的瞳孔瞬间紧缩。

他从不知,自己曾在酒后吐露过这样的心声?不过很快,宋澈的脸色便恢复如初,只笑着道:“许是酒后的胡言乱语罢了,不值一提,阿弟切莫当真。”

宋珩却摇了摇头,低声道:“大哥觉得是胡言乱语,我却觉得……是酒后吐真言。”他仰头将杯中酒喝尽,又抬壶斟满,顿了顿道,“大哥的心事,总是藏在心底最隐秘的角落,从不与人说,也只有这酒后释放真性情的须臾片刻,旁人才能窥得一二。”

“阿弟……”

宋澈的脸色逐渐变得僵硬。他也慢慢嗅出,今夜兄弟二人的这场酒,似乎有些不一样的味道,仿佛有什么石破天惊的裂变,即将会要出现。

“大哥不用急着解释,相伴十多载,我对大哥的这点了解还是有的,”宋珩抿唇笑了笑,只是这笑容却透露着几分勉强,垂眸道,“所以……那夜过后,我便下定了决心,去夔州做武将,同父亲一起镇守边疆,不想再遮掩了大哥的光芒。”

宋澈听罢,脸色布满震惊。

原来……原来阿弟那年出乎意料却又毫无征兆地自请去边关,母亲哭了几天几夜也无法动摇分毫他的决定,其中真相竟然是……为了自己?

“我一直以为,如果我避远些,如果把空间让还给大哥,我们便依然如从前那般互相信赖,互为倚靠,你仍然永远是我最崇敬最信任的大哥。”宋珩顿了顿,抬眼直视着宋澈,不想错过他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接着道,“但是秋狩遇袭一事……却逼着我看清某些事实,让我无法再自己骗自己。”

一听闻“秋狩遇袭”几个字,宋澈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手中酒杯跌落在石桌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那件事,难道最终还是被阿弟发现了?

“阿弟……这是何意?”宋澈仍抱着一丝侥幸。

宋珩深深看了宋澈一眼,随即垂下眸子道:“大哥,我知道,秋狩时那‘昙眠’……是你给我下的。”

“大哥许是觉得行事毫无破绽,但是……我对大哥的信任,便是最大的破绽。我曾去大理寺看过宗卷,上面写着,我的衣物上,验出了‘昙眠’的药粉。这‘昙眠’,便是当时致我浑身僵麻,跌落马下的罪魁祸首,不然,若只是区区疯马,根本奈何不了我。”

“不过大哥许是不知,我在军营里向来谨慎惯了,寻常人等,是根本近不了我的身的。可是我却清楚地记得,狩猎出发前,大哥曾替我正了正冠,还嘱咐我行事小心,应就是那时……”

宋珩的目光紧紧锁在宋澈脸上,在看到自己大哥即刻间变得僵硬的表情后,顿时痛心不已,说出的话语字字如泣血:“所以大哥……你为何如此厌弃我?甚至厌弃到,即便和西雍联手,即便背弃家国,也要置我于死地?”

“我没有!”

宋澈听见宋珩如此痛彻心扉的追问,心知那件事已是纸包不住火,再辩解也是毫无意义,但阿弟说自己厌弃他,要置他于死地,却是误解他了。自己有错在先是事实,但他却从未想过要害死宋珩,联合西雍,更是没有的事。是以他一听这话,便急急地抬起了头,眼中隐隐泛红。

但宋珩却是沉默不言,显然,他无法相信宋澈这几个字的否认。

宋澈见状,挣扎片刻后垂下了眸子,苦笑一声道:“阿弟,你可知……我并不是母亲的亲生儿子?”

这一回,轮到宋珩有些惊讶了。难不成,大哥早已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宋澈顿了顿,目光渐渐痛苦:“我依然清楚地记得,你收回了潼川路的那年除夕,阿弟你镇守边关并未回京,父亲被圣上急令召回,大年三十那夜,守完岁后,父亲的大氅落在了前院,我给他送过去,无意在母亲房外,听见了她和父亲的对话。”

“当时,我听见的第一句话便是母亲说,‘……要不还是让霁初袭了镇国公之位吧,霁初有军功在身,确实更能服众。’我当时极为震惊,不知为何会有如此变故,也不知是我哪里做错了。房中半晌无人说话,良久后父亲才道,‘文姬,即便子期只是我们抱来的孩子,但是,我还是想让他试试,说不定,他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