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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年后。

京城下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言臻带着人打马从京郊的种植试验区回宫,入目皆是皑皑雪色。

过去五年,言臻每年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宫外,哪里受灾了就代表朝廷去哪处赈灾。

若是各地无事,闲下来的她便整日待在农桑司,和一群农官研究怎么根据各地不同气候分种作物,丰富粮食种类并提高产量。

前两年晋帝只当她小打小闹,想找些事情做,好让自己忙起来,没有时间胡思乱想。

但两年间,她连续出宫三次,地裂,水患,鼠疫,凡是经她手的灾情,最后几乎都能妥善解决。

民间渐渐有了传言,都说一袭红衣的太子妃是天女下凡,来襄助大晋度过这些苦厄。

晋帝本来还因为这些传言很是不快,但接下来的三年,言臻主管的农桑司研发出了高产量的稻谷,从外藩引进土豆,红薯和棉花,这些作物极大程度上提高了大晋子民的生活水平。

百姓不再饿肚子,冬天也能穿上棉衣盖上棉被,国库也日渐充盈,往年三不五时要闹一场的内乱,这几年几乎全部平息了。

晋帝把言臻为大晋带来的种种福祉看在眼里,不由得沉思,或许这萧家女,还真能为大晋带来好运。

言臻回到倚华殿,一道颀长的身影从内殿迎出来:“阿姮。”

是夏侯川。

他最近往倚华殿跑得勤,就算言臻不在,他也会在这儿等她。

“二殿下。”言臻脱下沾着雪屑的披风交给绿珠,“今日来找我,不会又是想喝酒吧?”

“今日不喝酒,给你看个新奇的小玩意儿。”夏侯川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拿出一只木头制成的小鸟,在鸟翅膀上转了转机关,那木头小鸟突然扇动翅膀凌空飞了起来。

一圈,两圈,三圈。

小鸟绕着倚华殿连飞了好几圈都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言臻眼里露出几分惊奇。

夏侯川从小就喜欢捣弄木工,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小东西,每次新研发了什么好玩儿的,他总是第一个送来倚华殿。

夏侯川观察着她的反应,自豪地说:“别小看这小东西,它最远可以飞二十里地。”

言臻好奇道:“它的驱动力是什么?”

夏侯川解释了一通,言臻听得云里雾里,但不妨碍她动了别的心思:“能让它落到指定位置吗?若是可以,倒是能往军中送几只,伪装一番,紧急情况下可以用来送信。”

培养一只信鸽的成本很高,而且遇到雨雪雷暴这种极端天气,信鸽无法飞行,若是这东西能取代信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夏侯川犯了难:“它只能原地打转,或者往一个方向直飞,毕竟是死物,无法停到指定位置。”

言臻倒也能理解,这又不是信息时代,夏侯川能研究出这种东西已经很厉害了。

“这只借我玩两天。”言臻说。

“说什么借不借,想要你便拿去。”夏侯川将小鸟从空中唤回,放到她手里,豪爽道,“这样的小东西我府上还有很多,你若是感兴趣,来我府上逛逛,我都给你展示一遍。”

言臻自动过滤他的邀请:“好,得空了再说。”

夏侯川眼底闪过一丝黯然,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过几日便是你生辰,想要什么礼物?”

言臻把玩着手里的木头小鸟:“就这个吧,我很喜欢。”

“那多没诚意。”夏侯川鬼鬼祟祟地左右扫了一眼,见宫人们各忙各的,他低声道,“户部向父皇提议解宵禁,开夜市,鼓励贸易,父皇答应了,这几日上京的夜市就要开了,你生辰那天夜里,咱们偷偷出去逛逛?”

言臻来了兴趣:“好啊。”

夏侯川高兴起来,还想再说点什么,紫璎带着一个嬷嬷进来:“郡主,贵妃宫里的悯月姑姑来了。”

悯月福身行礼后道明来意:“郡主,贵妃有请。”

言臻点头:“好,马上来。”

悯月自觉退出内殿,言臻看向夏侯川:“我得去趟永春宫,改日再招待你。”

夏侯川眼神微微一黯,眼看言臻转身入内室准备去换衣服,他突然出声:“阿姮。”

言臻脚步一顿。

“皇兄走了五年,贵妃记着他无可厚非,难道你也还对他念念不忘?”

言臻回过头,眉头轻蹙:“你想说什么?”

“斯人已逝,活着的人要往前走。”夏侯川道,“你再缅怀皇兄,他也回不来了。”

言臻沉默。

夏侯川上前两步,语气急切:“我知道你对皇兄情深义重,这些年为大晋效命,也是为了弥补他早逝的遗憾,可……”

“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言臻打断他的话,“二殿下,你狭隘了。”

夏侯川却不信:“若非受皇兄逝世刺激,你一个闺阁女子又怎会频频跑到灾区去受苦,阿姮,五年了,你该放下了。”

言臻直视着他,眼神锐利:“放下,然后呢?”

夏侯川被她这么一盯,莫名有些底气不足:“自然是回到后宫养尊处优,侍弄田地那些粗活,就不是世家贵女该做的……”

言臻没了继续跟他辩解的耐心:“二殿下说的是,我会慎重考虑的——绿珠,送二殿下。”

夏侯川:“……”

言臻换下轻便的胡服,穿了宫装梳上发髻,前往永春宫。

这些年,贵妃时不时会请她到永春宫小坐。

两个不同辈的女人,一个中年丧子,一个还未过门便死了丈夫,相对而坐时共同话题也不多,贵妃经常望着她出神。

言臻知道,贵妃是在从她身上寻找心理安慰。

她这些年在外行走,都是打着“太子妃”的名义。

只要未立新太子,旁人说起太子妃,想起的还是前太子夏侯瑾。

到了永春宫,比起五年前,宫里的装饰低调了很多,多以深色为主,乍眼一看,还以为是哪位不受宠的宫妃居所。

但事实正好相反,贵妃从最初的丧子之痛过后,打起精神,将六宫诸事打理得井井有条。

执掌后宫多年,贵妃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加之晋帝对她有几分愧疚在,是以她虽然失了子嗣,却一直没有失宠。

她依然是后宫除了皇后以外,身份最尊崇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