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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四月天。

百花盛开之季节,特别是从洛阳送来的这成批的牡丹,瞬间便将京城装点一新。

如今的洛阳与汴梁虽说不如宋时那般繁盛,却也仅次于京城江浙,位居中原之地,自然是天下物资聚集之地,自然丰盛殷实。

沈无言没有去过河南,但当年与高拱谈起家乡时,倒也听高拱说起过那边的繁盛,四月正值洛阳牡丹花会,却是文人汇集之地。

不过对于今年的洛阳来说,却又要比往年差一些,多半还是受到今年朝廷在京城的会试影响。

行走在酒肆茶摊小街市上,随处可见身着儒袍的文人书生穿行于这之间,其中吟诗作对,畅谈家国大事,却也不绝入耳。

马车缓缓行走在青砖上,掀开帘子看着窗外碧瓦,以及屋檐下那些斗酒的书生,沈无言不由感慨完全,随即轻声喃喃道:“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于是脑海之中尽是当年在苏州时,与王贞明在集贤居闲谈论古今,与顾青山茶楼之内畅谈当世,周园之内一篇人生若只如初见惊四座。

当年往事随风而过,王贞明被景王烧成了灰烬,顾青山隐于陋巷宁可做一名教书先生,而周园早已残破不复当年盛况。

大抵那位死去的宋言知也不知道他的师弟会盗取他的诗,在京城有如此名气,而宋谦始终为这所谓的才子之名,最终身败名裂。

往事悄然闪过,沈无言缓缓将帘子合上,稍有些不舍,继续叹道:“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京城这几年变化还算挺大的,西长安街那边随着先帝驾崩……当今陛下住在乾清宫,那边倒是少有人在过去,不过胜在清静许多。”

驾车的王天听着沈无言感慨,不住又道:“不过岳云酒楼的确依旧每日客满……却是有底蕴……含烟楼没有了柳含烟,基本上是完了。”

沈无言不由皱起眉头,恼火道:“能不能有点特色……日****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没有柳含烟还有沈无言,就不信了……”

王天一怔,沉吟片刻才道:“今日去皇城,公子也不准备些东西……这般空手去,终归有些不好……”

“转移话题,你在怀疑沈某的能力?”沈无言轻哼一声,冷冷道:“你倒是学会送礼了,却是有进步……采儿这姑娘倒也明事理。”

被沈无言这般打趣,马车外驾车的王天脸顿时一红,停顿许久才又道:“含烟楼不知何时能超过岳云酒楼……”

沈无言不由笑了起来,他道:“怎的说到采儿你就转移话题……今日这话题转来转去倒也无聊……倒是去宫里见陛下要不要送礼这事……陛下缺什么……”

王天愣了愣,忙道:“陛下乃是一国之君,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倒也什么都不缺,想要什么伸手去拿便是。”

沈无言笑了笑,淡淡道:“这话说的虽说不错,但也不尽全对……陛下他想要那位武姑娘死而复生,想要健康的身体,想要大明江山长治久安……他想要的太多,却并不一定都能得到。”

王天不由一怔,接着便不在说话。

马车停在皇城跟前二人便下了马车,因为是单独召见,所以只能沈无言一个人进去。

冯保早已在宫门前等候多时,一见沈无言过来,忙跑着过去相迎,倒是让一边的这些个小太监们大为震惊。

这些小太监们才进宫不久,只知道这宫中除却后妃以及陛下之外,便要数这位冯公公厉害,每日鞭策打骂自然少不了,却还要对其奉承不已。

据说这位冯公公即便在朝中,也具有极大的势力,除却仅有的几名官员之外,无一不时常巴结,他却根本看不上眼。

如今他却一脸谄媚,向着那书生迎去,自然引起小太监们的诸般猜测。

“看那人打扮倒像是个读书人……只是能让冯公公这般模样的,朝廷中的官员似乎并不多……”

“除却高阁老以及张先生……那便剩下谭尚书以及杨尚书了……”

“这些人你我都认识,却并非是这人。且这书生年纪也不大……却不知道又是何人……”

“怕是被圣上招来的藩王也说不得……这些王爷们虽说平日里没什么动静,但都厉害着呢……”

“……”

这些小太监入宫不久,并不知晓沈无言的来历,倒是猜测他乃是被召见入宫的藩王,于是各个都一脸惊恐的望着沈无言。

沈无言倒还没注意,只是看着冯保。

冯保如今已然不似当年那般稚嫩,会被黄锦训斥,会被陈洪迫害。如今的他已然能在宫闱之内游刃有余,广交有权势之人,若李贵妃皇后,又或者是张居正那般的人物。

只是简单的交待,他便能将杀孟冲一事做的滴水不漏,即便是皇帝也没有丝毫办法。

如今更是安然的坐到司礼监掌印之位,虽说波折不少,但终究还是成功了。从很大程度上来说,若非冯保在背后推波助澜,沈无言很难从辽东回来。

如今沈无言不仅不用再回辽东,且还官复原职,更兼着辽东副总兵一职。这一切看似是李贵妃求情,以及京城诸官请愿的结果,实则还是冯保在背后的操纵。

再次见面,却也有诸般言语,寒暄之后,沈无言这才一抱拳,道:“虽说不必言谢……但实在还是感谢……”

冯保微微抿起嘴,轻叹道:“沈先生这般就见外了……我冯保有今天多亏了你,这些年阴谋算计也实在太累……只有在你面前,才无需这般……谢,实在不必。”

二人这般闲聊之际,已然走进宫门。

皇帝久不上朝,所以不必经过皇极殿,直接去寝宫乾清宫便可。

一路走着闲谈,沈无言不由一愣,随即停下脚步看着前方,片刻之后,才微笑抱拳,道:“呦,这不是高阁老……好久不见。”

正低着头盘算些什么的高拱,忽然听到这样的一道声音,顿时皱起眉头,微微抬起头,便看到那讨厌的笑容,随即沉声道:“沈先生……何时进的京?”

沈无言连忙摆手,叹道:“先生叫的便突兀了……昨夜进的京,今晨便得到陛下召见……陛下倒也急切,在下便赶忙过来。”

听得此话,高拱顿时轻哼一声,冷冷道:“在下刚见的陛下,倒也没有见他急切……沈先生倒是越来越会揣摩圣意了。”

沈无言顿时大笑,道:“高阁老这就严重了……陛下他有没有急切,你怎的知道……你莫非不是揣摩圣意?”

站在边上的冯保看着这二人虽是声音平和,但这语调顷刻便要剑拔弩张,顿时心中急切,忙打圆场,道:“二人说的都有理,只是陛下那边急着召见……待会在叙旧如何?”

高拱本就不喜冯保,如今他又当上司礼监掌印,于是愈发厌恶,此时听冯保一说话,愈发恼火,大怒道:“你怎的知道陛下着急了?”

被高拱这般一吼,冯保顿时面上也挂不住,随即讥讽一笑,冷冷道:“高阁老这是故意阻拦沈先生面圣了?……耽搁了事,你负责?”

“能有什么事,无非闲聊几句,给予勉励……”这般说着,高拱顿时发觉自己失言,随即改口道:“你以为老夫负不了这责?”

沈无言面露苦色,不住摇摇头,叹息道:“高阁老……原本也打算找你聊聊的……你若是愿意就在此地等我,待会出来你我岳云酒楼一叙如何?”

高拱喘着粗气,势有不罢休之意,但看着冯保手中令旨,便也忍住怒火,只是轻哼一声,道:“老夫便在外边等你……”

告别高拱之后,沈无言这才忙与冯保赶往乾清宫。

皇帝朱载垕今日气色倒还好一些,正与李贵妃坐在殿前亭子里闲聊,得冯保通报之后,便召见了沈无言。

二人相见其实相隔并不算太久,只是沈无言一眼看去,便觉对方苍老了许多,今日虽说看起气色不错,但实则已然是弥留之际。

微微躬身,向着皇帝一拜,道:“陛下……”

一边正含笑看着沈无言的李贵妃不由轻凝秀眉,微嗔道:“见了陛下为何不跪。”

朱载垕连忙摆手,淡淡道:“不必了……先帝在时尚与沈先生促膝长谈……若是跪我,倒是有些不妥……”

李贵妃却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怕皇帝不悦,毕竟二人之间以往却是有些成见,如今沈无言若是不跪,倒是担心会激怒他,如今看来担心却是多余的。

沈无言接着又抱拳,道:“多谢陛下。”

朱载垕淡淡一笑,道:“何谈谢……钧儿倒还要托付给你来照顾……”

沈无言微微点头,道:“太子……那边有张先生,却也不错……”

李贵妃忙笑了起来,她道:“沈先生你还听不出陛下的意思……钧儿那边,你明日便去吧……鸿胪寺那边也清闲。”